我眼中的世界

    昨天北寺故事沒講完就散夥了，今天一到曝陽場上就邅眨巴著眼看姜大爺爺來了沒有。不多久就聽到咳嗽聲，老人家手拿旱煙管，脚下拖拉著蒲窩(用蒲草編的暖靴，外包牛爪子皮)姜大爺爺終於出場了，大家讓他坐到最聚光的牆旯旮。他打著哈哈，慢條斯理的裝着旱煙末；今天是立冬，接著就是小雪了，[立冬暖和和，必定要下雪]。有人給他點上煙，提頭問：您昨天說的[北寺]那麼神氣，裡邊有什麼寶器沒有？他噴著烟答說；有啊！[東七級西七級，寶具出在寺裡哩]！東西七級是在北寺周邊兩個村莊。這句民謠流傳日久，人們只是泛泛聽之。認為寺內必有寶物。但有誰敢真的去打佛祖的主意呢？那年有個南方蠻子來到寺內一眼就看出佛前的大香爐，外搪一層薄瓷骨子全是純金鑄造。那民謠不是說[寶貝出在寺(瓷)裡]嗎？但最可貴的是香爐底下壓住的[龍穴]。他身邊帶著先人的骨灰罐，走遍天下名山大川，尋找[龍脈虎穴]，一旦找到好的風水，把骨灰下到靈穴上可使子孫得到好的發展。南蠻這一發現豈肯輕易放過？他上香禮佛如儀並捐了一兩紋銀的香油錢，方丈留其齋飯與之攀談十分投緣。上至天文下至地理談鋒甚健。並收拾靜室留宿佛寺，請他在寺內走走，戡察各處設施有否失當相尅之處？南蠻煞有介事的指出：這鼎香爐靠佛尊太近，一來香烟燻冲佛祖金面，二來遮擋了[朱雀星](該星座是一束密集的小星形似鳥頭狀，每年冬至午夜出現正南方，鳥喙剛好指向佛祖正尊)。若把香爐前移一個位置，即可免除掛碍趨吉避凶。且香爐年代久遠陳舊破落，若在趁移位時加以翻新更能增加佛殿光采。方丈深信不疑，拜託施主全權指導。當然南蠻達到他的目的，不但用鑄鐵調換了黄金，也把先人骨灰下在[龍穴]上。南蠻心滿意足，遄返江南老家重金娶了一門[益男]小妾，以祈深種益耨，早生貴子。果然皇天不負苦心，不久新妾藍田種玉，腹部日漸膨脹，但等十月期滿一舉得男，不出二十年即可[飛龍在天]光宗耀祖了。南蠻盼子心切，待產日特聘名醫及有經驗的穩婆，準備迎接龍子現世。就在子時剛交，天上風雲變色，產房紅光滿室，[哇]的一聲嚎哭，一個碩大嬰兒落草臨盆了。南蠻全身震顫雙膝落地，頻頻叩首向祖先告賀。但只聽到一聲嚎哭，即沉寂下來未聞再有什麼動靜。南蠻爬起來衝進產房，只見穩婆雙手瀝血，嬰兒腦売破裂腦漿四溢，慘不忍睹！南蠻抓住穩婆，逼問道：為何殺了我的孩子！穩婆跪地求宥；老身接生無數，絕無不當閃失，且無怨無仇沒理由做此傷天害理的勾當。雖聽她說得不無道理，但懷疑是否有仇家所託？即委請訟師將穩婆送官究辦。但更可惜的是：只顧糾葛死嬰的事，竟疏忽了產婦的護理。愛妾因流血過多一命嗚呼隨嬰兒同赴了黃泉路！南蠻收拾了妻兒遺体，想到[北寺]方面必有變故。於是兼程北進，一探究竟。

    回頭再說龍子降生那天，北寺上空濃雲密佈，風雷交加，傾盆大雨下個不停。河水暴漲，洪流汹湧淹上高地，水舌吞吐眼看就要冲進大雄寶殿。僧眾寺工紛紛走避，有的跳上神龕。惟有方丈雙手合十兀立香爐之前，口宣佛號：阿彌陀佛，老納孽障深重，願以身殉，請保全佛祖金尊，我佛庇佑。但水勢未退反進，水頭淹過方丈脚面接近佛龕了。幾個私淑弟子前來扶持方丈，聽到佛前地磚掀動格咚作響。大弟子手持木魚彈杖撬開地磚，看到一個鉢罐有條錦鱗紅鬚小蛇正要衝蓋探頭而出。一棒敲下將蛇頭擊得破裂懸垂鉢上。方丈急喊：不可殺生，罪過！罪過！但已來不及了。洪水及時退潮，大雨亦隨之驟停。方丈已猜出此事必與南蠻有関，即把死蛇灰鉢封存，但等南蠻前來理論。雨霽水退寺內恢復常態。南蠻趕到先在佛前上香朝拜，暗地觀察鼎後地磚動了手脚。即訪問方丈：近觀天象，紫微星暗淡，其癸宮泛白，似有洪災泛濫，貴寺安然無恙否？方丈知其來意，就把骨灰缶拿給他看。南蠻臉色陰沉無言以對。方丈開導說：出家人不談名利，施主是福祿中人，家室香火諸多隱情，施主必有難言之處，不妨對老納吐露，若可效勞之事老納當量力成全。南蠻至此才把偷佔龍穴之事合盤托出。手撫小蛇深長浩歎！看來富貴榮辱概由天定，不可強求。世事如此紛擾，他亦看破紅塵，不如隨方丈遨遊世外。但俗事未了，待他歸去處妥停當，即來寶寺常住挂單。方丈深表同情，歡迎他來做客。至於落髮出俗尚需深思熟慮，假以時日慢慢體會再打定主意。主客深通形上玄學，但南蠻滿口理論，內心榮華富貴實難割捨，龍子雖然夭折，但先人骨灰還在，自覺身心健全，年未半百，來日方長。天下之大何處無靈穴寶地，上天既賜我慧心明眼不可空來人世走一遭。但如此風水寶地，失之交臂不為我用，豈可輕易讓人。在臨行前又提醒方丈：此處左青龍右白虎，前朱雀後玄武，是[天子之地]，形勢大好，惟寺後有高崗擋住水路。[玄武]是龜型需藉水路才能暢行，若在崗上挖一深溝，通向河道，使玄武通行無阻，寺中永絕水患。方丈聽他說得天花亂墜，深合哲理。就請他多住幾日，現地測劃，即日鳩工打通水道。在挖溝時起出上千圓石型如人頭。有的敲破，有的推入河中。據說這就是寺中應有的僧眾。這樣一來風水全被破壞，爾後寺中劫難不斷，與村民爭產色情纏訟頻仍。僧眾相繼染病身亡，多數避難他去。最後只剩下老方丈和一個小沙彌相依為命，幾代下來就只有師徒兩個和尚。